作者：任大良

闪电，象神话中的大斧，把浓重的墨积云劈开一条“之”字形的缝子。随即抛下惊天动地的雷声。风象受惊的老虎卷着坚硬的雨脚，东撞西扑，把整个天空搅得昏暗无光像是烟幕雾阁一般。

   又一声炸雷把雨幕劈开，随着闪电瓢泼大雨倾泻下来，我拼命把雨伞支撑开来，掩护着自己的身子，并惊恐的向四周看了看以求寻找灾难途中的伴侣。

   就在离我丈把远的前方走着一个被雨水裹着的孩子，那情景与其说是走，倒不如说是逃，是亡命奔波那种摇摇摆摆，欲跌欲倒的身姿，犹如被大风刮过来吹过去将要断折的小树一般。顿时使我想起了太白的：“嗟尔远道（幼小）之人胡为胡来哉”。的诗句。又一声闷雷的劈响从天空的西边炸到东边，跟随电光的闪耀，在离小路不远的地方，在灰蒙蒙的雨水里隐约出现一个不惹人注意的田间小庵。

作为同难又是长者我及时招呼他前来避雨，他犹豫了一下，似乎对我的发现不感到意外和高兴，看看雷雨较大这才随我走进茅庵。

茅庵里挤满了蚊子，我们的前往打扰了他们。嗡嗡的发出了焦乱的噪鸣，我放好伞才注重打量一下他。她竟是个小女孩，约莫十二、三岁的样子。那粘在衣服上而湿透的单子，那裹在身上而溅满泥泞的衣裳，还有那披在头上乌黑而零乱的头发。手里携了把旧伞，披着不遮雨的破单子，这么狼狈的景状，使我料定她是个小神经病。可当我的目光触及到她那美丽而灵活动人的目光时，便打消了对她的揣摸。她的眼睛向人示以聪颖和坚毅，标志着它的主人永远不会堪败和充满必胜的信心。多么可爱的小姑娘，我同情的问道：“下这么大雨，你干啥去？她注视了我一下才说：俺娘割草，我去接她。由于腹中的饥饿，咕咕咕的闹个不停，于是我又问道：“你吃饭了吗？”他停了停似乎不高兴我如此询问，可能由于我面容和善的原因才对我说：“每天晌午队里放了工，俺娘总要割一捆草，我做好饭接她的时候才回家。”我感到我面前的只是一个在学校老师哄着玩的小学生，没想到她已会做饭，担当起了部分家务，不大相信的问：“你做饭？你没上学吗？”她继而便向我讲起了她们家的景状：她叫玲玲，原先家庭还过得去，爸爸是个小学校的校长，在文化大革命中因有历史问题被红卫兵批斗殴打致残。哥哥是个红卫兵司令，为了搞串联把家里养活了二年的膘猪给偷卖了，生产队也搞起了阶级斗争，家庭日益困难。在这种情况下，她娘家里家外养猪、养兔、开菜园为了糊口她们家竟成了小生产自发势力的黑典型。她原来上学是很聪明的，在班里总是数一数二，就是背毛主席语录六十条她还是标兵呢。父母都很疼爱她，并且说要供应她上大学呢。那时，她是多么高兴呀。可是在她上三年级的时候，学校开始了“教育要革命”和“把学校办成无产阶级专政的工具”的活动。整天拉队伍、游街、呼口号、斗人、贴大字报，又加上爸爸的残疾，家庭的困难，她不得不辍学了…

说道这里她突然停了下来警觉的瞪大眼睛望着我问：“你是干什么的？”我不禁联想起了自己，一年前我也是一个教师，自从师范毕业就发誓做一个实踏实的园丁，为把祖国的花朵浇灌的美丽芬芳而献出一切。可是错了，却被揪为智育第一，法西斯棍棒专政的臭老九。其实我又何倘去用棍棒管教过，于是愤愤地说：“以前和你爸同行是个教书的，被人家赶回来了。”听了我的这句话似乎给她增加了一些喜色。她便眉飞色舞的向我讲起了她们家的菜园，有黄瓜、韭菜、葱等等。她常常跟妈妈在菜园里浇水、改沟、割草。面对这可怜的小姑娘，使我想象到了中国人民的勤劳和无愧于他们的子女们。她还邀请我到她们家做客，吃她种的西红柿。

风小了些，雨还是那么迅猛，雷电像饥饿的野兽寻捕食物一般转来转去不忍离却，在这远离村庄的野外，倘若不是小女孩的陪伴，我还有几分畏惧呢。于是叹了口气问：“这么大的雷雨你不害怕吗？她不回答我的问话，而是面朝外看着天问：“听妈妈说这雷是专打劣人和不孝顺父母的，你说是吗？”我茫然了，对这么可笑的问题，在这天真的孩子面前应当如何回答呢？看了看她那期待的目光和发自内心的祝愿于是说道：“应该是的”我含糊的答话好像使她得到了慰藉。脸上现出了微笑向我告别要走。我劝她再等一会她拒绝了，毅然携起伞，披上那湿透了的单子，走向小路，走进雨水中。我紧紧目送着她那将要消失而微小的身影。这时雷电像发现了自己要搏击的目标用尽全部之能，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响声，向小女孩的头上丢下一团烈火…我顿时惊诧万分，猛的把眼闭上，急剧思索这场灾难的程度；几秒钟后，待我睁开眼的时候，面前只是茫茫的雨柱。那跋涉在雨水中的身影不见了。我的心砰砰乱跳。叫喊着跑上前去…

光阴真快，一转眼十多年过去了，这件事至今还深深的留在我的脑海里，那小女孩的音容笑貌，那可怕的场面使我永远恐惧那惊天动地的电闪雷鸣，轰轰烈烈的雷雨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1986年9月